富有的李若
作者： 王惠莲
一说富有，人就会想到金钱、豪宅、豪车……
其实把富有等同于物资富足是后来的事情，在易经里，“富有之谓大业”。王弼在《易经注》里说“广大悉备，故曰富有”。《辞海》将之解释为“无所不有”。
那么富有的李若有什么呢？
据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的电脑记录显示，从1991年2曰23日至2022年2曰23日，31年间，李若到过各种犯罪现场4600多次（非嫌疑犯），上法庭超过1000次（非被告），追踪报道过8届美国总统大选（非竞选人），3届奥运会（包括2008年北京奥运会），两次战争（阿富汗、伊拉克战争），及无数次的天灾人祸。
这样的经历，连李若自己都说：如果经历真的算得上财富的话，我觉得自己非常富有。
富有的李若，1987年从北京来洛杉矶时兜里只揣了40美金。和许多新移民一样，李若的美国生活也是从打工开始的。他在一间披萨店送过外卖，在暗房洗印过照片，还在华语电视台扛过摄影机。
然而，金子是埋不住的。来美国四年之后，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新闻摄影专业的李若，凭借一盘拍得能让画面说话的新闻录像带，被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破格录用，成为迄今为止NBC唯一一位在中国出生的华裔新闻摄影师，而且一做就是31年。
31年里，每当有重大政治和社会新闻发生，李若就会扛着摄影机出现在事发现场。31里，他犹如一个美国历史的见证人，几乎走遍了美国的每一个州，经历了所有美国现当代重大历史事件。
不仅如此，作为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的首席新闻摄影师，李若还一举登上了美国电视界的珠穆朗玛峰，先后四次获得艾美奖，成为华人获此殊荣第一人。
鲜花、掌声、荣誉、光环，接踵而至，但又有谁知道在这些巨大成功的背后，李若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和艰辛？
李若说，他刚到NBC电视台工作的时候，英语很不好，有好几次都因为语言沟通问题差点完不成任务。幸亏他遇到了几位对他非常Nice（友好）的同事，他们知道他英语理解能力有限，一件事，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他们往往用七八句来讲，从不同的角度直到他明白了为止。李若和同事开玩笑说：我不会说话，你们用语言讲故事，我用镜头讲故事。
用镜头讲故事，这话说说容易，真正做到却没那么简单。
特别是最初的那十几年，到现场拍摄，遇到现场太乱时，李若说他整个人都是蒙的。老害怕万一自己掉链子怎么办，老板会不会把自己给开了。为了保住这份工作，也为了向老板证明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李若就特别用心，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同事。而且他从不把自己当成一个纯粹的摄影记者，他把自己定位为一个用画面讲故事的新闻人。因而在拍摄过程中，他总能站在同事的角度，为同事诺兰（Conan Nolan）着想，想他需要什么样的镜头来体现他要讲的故事。为此，每次拍摄时，李若就会用中文在脑子里讲故事，讲5个W（When何时、 Where何地、 What何事、 Why何因、 Who何人），一直到他觉得5个W都讲透了，他才停机。所以当他把拍出来的素材交给同事的时候，同事都特别满意，说这哥们工作用心。
渐渐地，李若发现，过去他只能用中文讲故事，因为要替合作伙伴写新闻稿，而变得能用英语讲故事了。
这一过程听上去好像也就弹指一挥间的事，而实际上和知识需要积累、财富需要积累一样，花了李若十年的时间。
从1995年起，李若开始读英文书，他给自己定的标准是每年苦读7本书，读了十年，大概有70多本，加上后来读的5、6百本英文书，把工作中能够接触到的政治、历史、文化、好莱坞、体育等等都读了。
李若说，他之所以逼自己苦读，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觉得作为一个在NBC工作的外国人，在工作中除了语言问题，遇到的最大的阻力和挑战就是文化上的冲突。
2002年，他第一次获艾美奖上台领奖时，为他颁奖的嘉宾是在好莱坞大道上有“星”的著名女演员妮切尔·尼克尔斯（Nichelle Nichols），结果他只和人家握了握手，也没拥抱人家，拿了奖杯下了台就走了。直到举行酒会的时候，还不断有人问他：李，你为什么不拥抱她？虽然这只是一个礼节问题，但背后折射的却是一个文化问题。李若是在中国出生长大的，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没有拥抱过，上台领奖时怎么会想到去拥抱女发奖人呢？李若由此被评为艾美奖颁奖仪式上唯一没有拥抱女发奖人的男嘉宾。
不过也正是由于这次的尴尬，促使李若下决心要好好读书，好好了解美国的文化。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公平，只要你用心了，它就不会辜负你。
大概从2008年开始，李若突然发现，工作中不是他问诺兰，而是诺兰开始问他了；原来都是诺兰教他英语教他美国的政治文化，现在变成他们互相讨论了；诺兰不再把他当作一个摄影记者，而是把他当成一个制片人，一个共同的合作伙伴了。当他们政治组出去采访的时候，诺兰经常会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李去。台里的分派主任甚至拿他开玩笑，说：李，我们可以拿你赚钱了。因为早上在分派哪个摄影记者跟哪个记者工作的时候，6个记者都说要你。这虽然是玩笑话，但已说明，李若已由那个连英语都说不好，每天提心吊胆生怕被开的新手，变成NBC洛杉矶旗舰电视台的香饽饽了。
你可能会问，这期间，李若到底长了什么本事，让自己变成NBC的香饽饽了呢？举个例子吧。
在“艺海藏家”录制的《美国记者说美国》系列节目中，有5、6百本英文书垫底的李若，以重大事件亲历者的视角，和30年第一线的拍摄经历，及掌握的第一手资料，从桩桩血案说到美国的枪支，从特朗普弹劾案说到美国两党，从政客的性丑闻说到克林顿夫妇，以及历史上的美国内战、尼克松水门事件，曾经的奇葩法案——禁酒令，美国历史上的四大政治豪门，大法官提名，越战，美国总统大选，脸书发家史，天王巨星迈克尔·杰克逊，辛普森杀妻案世纪审判，科比的意外身亡，等等等等，内容之丰富，分析之透彻，可谓是目前见到的最具权威性的用中文说的“说美国”了。
尤其是讲美国的枪支问题时，李若说：美国确实是一个枪支泛滥的国家，私人拥有枪支3亿9千3百万，是世界上唯一的枪比人多的国家。每次枪击案发生之后，都会产生对枪支拥有权的疑问，但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现状，因为美国宪法保证了美国老百姓拥有枪支的权利，从美国建国的第一天起，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看不到任何改变的可能性，因为改变宪法太难了。
如果不是对美国的枪支文化有深入地研究，是很难用寥寥数语就把这个困扰美国人多年，也让全世界的人都感到不解的问题讲得如此明了的。
当然，在人才成堆的NBC，单靠这些知识，是不可能做到出类拔萃的，你还得敬业。
而李若，就是一个把新闻摄影当作事业来做的人，而不是把它当成仅仅是一个吃饭的饭碗。
比如美国著名的“世纪之审”O·J辛普森案。李若作为1994年6月13日凌晨5点赶到案发现场的第一位摄影记者，一直到95年10月3日辛普森被宣判无罪，再到后来的民事诉讼，和若干年后的拉斯维加斯持枪抢劫案，辛普森被判刑33年，李若可以说是对辛普森案追踪最紧，对整个过程研究思考比较全面的亲历者。他参与采访了几乎所有的涉案关键人物，从辛普森本人到数位辩护律师，再到主要检察官、证人，甚至当夜载辛普森逃离洛杉矶的礼车司机，为了拍摄到独家新闻，他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猎人，在监狱前与法庭外“埋伏”了2个多月。所以李若在讲述美国电视新闻史上最具戏剧性的一天，追击辛普森事件的时候才那么生动：
球友AC开着白色野马越野车，后座上辛普森用手枪顶着自己的头准备随时扣动扳机；天上飞着9架各大电视台的直升飞机，地上20多辆警车尾随；前面引路的是NBC的采访车，同事诺兰通过电话直播切入正在进行的NBA篮球决赛；越野车收音机反复播放着辛普森大学时的橄榄球教练让他放下枪的请求；辛普森已留下遗嘱，三份遗书，带了护照、假发和两万五现金。那天的电视观众高达9500万，接近超级杯。
所以，李若在节目中讲辛普森案能讲7个多小时，而且被认为是最客观、最公正、最全面、全方位多角度的讲解。
这样敬业的人，你不让他成功，天理难容！
作为一个摄影记者，能有如此丰富的经历，能接触到如此多的重大新闻事件，李若说，是因为他们洛杉矶NBC电视台到现在都没有做时政、体育、社会突发新闻方面的分工。
也正是因为这样，李若的职业生活才显得那么丰富多彩，甚至充满了挑战、危险和刺激。
2000年，美国的民主党在洛杉矶市区举行全国代表大会，时任美国副总统的戈尔和德州州长小布什出来竞选美国总统，由此引发了一场强烈的抗议活动。抗议活动的第二天，警察开始用橡皮子弹驱赶人群。李若当时正在现场拍摄，结果被一颗橡皮子弹击中，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就在这时，警察骑着马冲了过来，情急之下，李若的同事一把将他从马蹄下拉了出来。回到家一看，右胸有一块紫色的淤血，后来扩散到有网球那么大，一直痛，痛了大约有半个月。
就这，李若还说比被喷辣椒水舒服多了。
李若说他记得很清楚，被喷辣椒水的那天是2017年1月20日，就是特朗普宣誓就职的那一天。典礼的当天下午和晚上，华盛顿地区爆发了抗议特朗普入主白宫的大规模抗议示威活动。
本来像李若这样冲在第一线的摄影记者外出时，都会带上防毒面具，掩护镜和一些防护设备的，但是那天，李若和他的同事是从国会山直接去抗议现场的，没顾得上带防护设备。当时街上有很多人，场面非常混乱。有人在马路上点起了火，有人在扔美国国旗，银行、星巴克的玻璃窗都被打碎了。他们做了几场直播之后，到了晚上，警察开始驱赶人群，走在最前面的是几个骑在马上的警察，他们一边向前逼进，一边向人群喷辣椒水。李若他们当时正处在警察和抗议人群的中间，结果就被警察的辣椒水喷到眼睛里了。李若的同事赶紧用水帮他冲洗，不料水浇上去之后痛得更加厉害了，后来还是示威者有经验，他们用冰泡的牛奶浇到他的眼睛里，李若的两只眼睛这才感觉舒服多了。
李若说：这就是干新闻的刺激。
做人谁不想自己的生活有点刺激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刺激，在我们看来都刺激得不行了，可在李若身上，和他两次上战场的经历比起来，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了。
2001年10月7日，为报复9·11事件的袭击者，美国发动了阿富汗战争。
11月5日，李若和他的同事诺兰，戴上钢盔，穿上防弹衣，带上压缩食品和摄影器材，飞到了伊斯兰堡，开始了为期一个多月的战地采访。
当时的阿富汗，天空是美军在连续轰炸，地面是北方联盟部队在与阿富汗军队和凯达分子激烈交战，地下还埋有6万多枚地雷，就在这样恐怖的情况下，李若和同事诺兰，跟在北方联盟的坦克车后面，将战场的实况拍下来，每天向NBC旗下的200多家电视台发回2分钟一档的战况综合报道，任务异常艰巨，每天差不多要工作12个小时以上。
而这还不是让李若感到最难忘的，让李若感到最难忘的是，在一个多月的战地采访拍摄中，他看到了战争的残酷，阿富汗老百姓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尤其是那些失去了童年欢乐的儿童。于是凭着一个新闻人的良知和责任感，李若将镜头对准了战火中的阿富汗儿童。
一个右腿被炸残的9岁男孩，蹲在砖窑里做砖头，做好之后，再拖着残腿把做好的砖头搬出去……
地毯工厂的车间里，一个年仅6岁的女孩，为了糊口，在用她那本该用来写字的小手，编织地毯……
美国著名摄影大师亚当斯说过：“摄影机不能表达人的灵魂，而摄影师却可以。”
因此，当这些战火中的阿富汗儿童的真实生活场景，被李若用“灵魂”抓拍下来，做成题为《战火中的儿童》的短片，进入艾美奖的提名时，便一下子抓住了评委们的心，将它从7个入围名单中遴选出来，让李若和他的两位同事一起，登上了第54届艾美奖“新闻主题奖”的领奖台。
事后，李若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得奖与否，因为整个专题片的拍摄经历，已成了他抹也抹不去的记忆。
在阿富汗的那些天里，为了保护自己，李若花40美金买了一支散弹枪，后来又买了一把手枪随身带着以防不测。每天出去都是战战兢兢，不是怕踩上地雷，就是怕被绑架。这种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日子，李若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李若说：“如果要我再去战地采访拍摄，我可能不会再做这样的选择，因为我也怕死。”
怕死的李若，还怕美女。因为这个美女不是一般的美女，而是上过全球600多家杂志封面的，健康性感又阳光，被无数人当作梦中女神的，当时世界上最有名的全球第一代超模辛迪·克劳馥（Cindy Crawford）。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1997年的一天，辛迪·克劳馥的一个朋友，李若的一位同事的丈夫为他们约了一个一对一的采访。采访地点定在了比华利山一间餐馆的经理办公室，时间是上午11点。到了采访那天，李若他们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同事见时间还早，就下去逛商店去了。不想十点半刚过一点，辛迪·克劳馥和她的经理就到了。握了握手，介绍了一下之后，经理也走了，屋里只剩下辛迪·克劳馥和李若两个人，而且屋子很小，李若的英语又不好，又是跟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同处一室，想说话又无话可说，想表达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弄得李若是汗流浃背，狼狈不堪，成了李若在NBC工作31年出汗最多的一天。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怕美女怕到这种程度，感觉好像很“没出息”似的。
那是你不了解李若，如果你看到李若身穿防弹衣，头戴钢盔的微信头像，你就知道李若有多爷们了。而且李若还是个“愤青”，看到看不惯或不对的事情，比如一些媒体盗版抄袭他太太杨青的文章，比如油价飙升破了5元大关，比如机场有人用狗当心理疗伤师，来安抚乘机者，他就会骂一声王八蛋、他奶奶的、真是扯淡。
写到这里，我突然恍惚起来，这个在朋友圈爆粗口的李若，是那个拍摄过拜登、里根、福特、老布什、小布什、克林顿、奥巴马、特朗普、基辛格、希拉里、小肯尼迪、查尔斯王子、撒切尔夫人、萨达姆的新闻发言人、迈克尔·杰克逊、乔布斯、比尔·盖茨、斯皮尔伯格、伊丽莎白·泰勒、格里高利·派克、马龙·白兰度、达斯汀·霍夫曼、史泰龙、阿诺·施瓦辛格、汤姆·汉克斯、波姬小丝、默罕默德·阿里、泰森、科比、乔丹、老虎伍兹、贝克汉姆、姚明、林书豪……的李若吗？
一个人怎么能将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角色演绎得那么完美？
后来在看了李若的全部的朋友圈之后，我才发现，李若绝不是一个简单意义上的愤青，他是一个立场鲜明，敢于亮明自己的观点，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含糊的很Man（很有男子气概）的，甚至可以说是顶天立地的这么一个男子汉。
当有朋友问他对枪的看法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说：枪是万恶之首，没有之一。
当看到亚裔在美国受欺负时，他发出的声音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特别是2016年5月16日，李若用微信发的第一个帖子，我看了之后，瞬间为他的凌然之气所征服。
他说：我从来没有发过帖子，可是今天实在是怒不可遏、义愤填膺了。美国总统奥巴马定于5月25日至5月28日访问日本，参加G7高峰会议。在此期间，他计划在日本首相安倍的陪同下参观广岛，并向原子弹“受害者”献花。这是一种公然忽视历史事实的行为。二次大战真正的受害者是被日本军国主义无辜残杀的20，000，000亚洲人民。多年来日本政府一直否认历史事实，并且利用广岛和长崎把自己描述成战争的受害者。奥巴马此行无疑助长了这种扭曲历史的行为。这将严重损害亚洲人民特别是中国人民的感情。我们不能目睹美国政府这种助纣为虐的行为而沉默不语。投放原子弹是杜鲁门总统伟大而正义的决策，它不但结束了战争，而且拯救了无数的生命。原子弹是正义战胜邪恶最有力最有效的武器。我们不能容忍奥巴马和安倍篡改历史。所有有良心的中国人，无论是国内的朋友还是海外的同胞，都应该在此历史关头站出来发出愤怒的声音。希望通过微信大家把这个信息传达出去。
5月16日晚，李若又在洛杉矶AM1300广播电台“尖峰时刻”节目中谴责了奥巴马计划中的广岛之行。
这样的硬汉，岂是“富有的”三个字所能定义。
无情未必真豪杰。硬汉李若，其实和我们一样，也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没事也爱发发朋友圈的普通人。
李若的朋友圈，除了发俄乌战争，足球，一些新闻人特别关心的事情之外，他也会晒他的书房，早上吃的什么，院子里的橘子树，儿子的婚礼什么的，感觉和我们也没什么两样。
所不一样的是，我们都觉得自己会做很多事，能做很多事。可当“艺海藏家”节目主持人王欣问李若：如果你今生没有当记者，还有一次选择的话，你会做什么的时候，李若的回答是：如果不当记者的话，我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选择，因为我不会干别的。
这个不会干别的，只会当记者的李若，用心做了31年，最后把自己做成了NBC首席新闻摄影师，四次艾美奖获得者，做成了经历无比丰富，精神格外富有的“富翁”。
说实话，我也很想做李若那样的“富翁”，可无论我怎么努力，这辈子也成不了李若那样的人。
李若的富有不具有可复制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如果我们能和李若一样，一辈子用心做好一件事，把它做到最好，把它做到极致，做到最后，即使不如李若那般富有，但至少不会是精神上的穷人。
不信你就试试。
